爸爸是養子,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,我們家原來未必姓許(有人也會因為我的外號LAW少而誤會我姓羅)。爸爸一生也有一個嚴重的身份問題——由他知道自己是由養父母養大的那一刻起,作為小孩子,應該很想知道親生父母的模樣與光景,這是無可避免的。
當你看到自己的長相、神情跟動態,你就是他們像龍珠漫畫裡的合體變身。常常說神按自己的樣式去造人,這個遺傳的長相就是樣式,在人的身上能看到天父的樣式,而爸媽從兒女身上看到自己,反之亦然。
能夠為這麼相似的人作無條件的付出,就是做人的一種無上幸福。
我爺爺(爸爸養父)有兩個養子,我爸是老二,爺爺在我懂事前就過身,然後嫲嫲跟爸媽從內地到香港、再加上我們三姊弟一家六口同住。記得有一次,媽媽為著供養嫲嫲的免稅額而憤憤不平,因為嫲嫲由我爸來供養,但她的大兒子卻要求用嫲嫲的名字作免稅額報稅(而平常卻沒有定時給嫲嫲家用),換作是相隔二十年後今天的香港,這一類無賴早就被放上網被網民鞭撻一番。
但我爸卻順著嫲嫲的意思,讓我的媽大喊「我的媽」,她怒不可遏,火起三丈,媽媽跟嫲嫲之間差不多要開打(當然我媽是家裡總司令,只會動口,不會動手)。我記得爸爸真的在客廳中間像分隔兩位拳手似的,可以想像得到,這事只是冰山一角。
我爸長久以來一直被偏待,所以媽媽才如此替他不值。當然,每個人在不同時候有不同的面貌,嫲嫲雖然積蓄不多,但過時過節還是會給我大利是。有時候老人家的不講理可能跟小孩子的「扭計」沒有分別,分別是我們覺得可愛與否。
「孝順」兩個字,孝不艱難,順不容易。要順就是放下自己的旨意,有人可能覺得爸爸是愚孝,但孝順從來就是愚孝,只需按著對方的心意行就可以。
有人因缺乏而感恩,有人因富足而厭棄。我爸爸十多歲就在澳門學師,一路為生存而成長過來,睡地板、抵寒流,但還是有小時候的精彩,「盲樁樁」通山跑,像大衛對歌利亞一樣用椏杈彈小鳥;還有年輕的美好,跟媽媽拍拖的片段可都是有圖有真相。如果我們只記住苦澀的話,世界也會被弄得只餘下黑白灰。
我第一次目睹認識的人離開,就是嫲嫲,爸爸哭得超慘,好像小孩子一樣不能自控。我想爸爸內心的那一個小孩,本來就沒有爸沒有媽,那麼養父母的離開是否也會把最後的血脈關聯都抹去呢?
若一個人是無根的,他到了這個時候,才真真正正成為許家的第一代。